李洪春谈关公戏 -谈戏说艺-曲海泛舟-戏曲艺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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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剧坛》第一期,濮思温同志撰写的《杂谈三则))一文,颇有见地。只是“谈眼神”一节,以关公戏为例,初读似是,再思而非。不由得勾起我的一段老话来。 文中谈到:“现在演关公戏大多宗李洪春先生的演法”。对此说法,我实不敢当。 京剧的关公戏大说分南北两派。北派即京朝一脉,由来已久,但剧目不多。据我记忆,仅《华客道》、《战长沙》、《临江会》、《汉津口》几出。《单刀会》虽有,但按昆曲路子,当不在此例。还有一出《斩华雄》,百代公司有王凤卿灌的唱片,记得其中一句原板是“某破黄巾威名有”。但自我记事,从未见他露演过。 南派关戏以王鸿寿先生(艺名“老三麻子”)为祖。王原唱徽调,关戏剧目多从徽调中带入京剧。关公的唱腔即是佐证。南派关戏剧目,从《斩熊虎》出世起,到《走麦城》归天止,再加以《关公显圣》等等,关羽的正工戏共三十八出。当然,还不包括《三顾茅庐》、《白门楼》等关羽虽出场而不是主角的戏在内。.南、北派剧目多寡悬殊;相同剧目的场次、台词、唱段也出入甚大。以濮文所举《战长沙》为例,北派重“唱”,南派重“做”。关羽“发点”一场,北派有大段倒板、原板。从“我奉军师将令差”到“斩将立功列三台”,长达十句;见黄忠一场,更是连唱十六句。而南派“发点”根本无唱,一句“兵发长沙”就起堂鼓了。与黄忠对阵时亦不过八句“流水”。路子完全不同。 除南北两大派外,还有程永龙、王福连的“直隶派”(即天津派),台词、底包满不一样。表演上另有特色。 此外还有唐韵笙,我们同辈人戏称之为“唐派”。唐喜读《三国》。戏中情节、关目力求改得与书上一致。他的《困土山》一折,“约三事”时,张辽不上山,与关羽仰俯而谈。 上述诸门,风格各不相同,至今各有传人。各门桃李间有不甘墨守成规者,亦会互汲营养,广征博采,补短取长。旧戏无“样板”之说,这种互相学习必是智者见智,仁者见仁,只会形成更为丰富的流派。 我除坐科时学过娃娃调的《挡曹》外,全部关戏均是在我二十一岁至二十五岁期间向王鸿寿老师学的,仅得南派皮毛。数十年来,也一直照此路数演出。若照濮文所讲,“大多宗李洪春”,就把各派后学均归我的名下,我心中何安? 濮文又说,关羽出场总是“连摆几个画面”,这也使我深感茫然。关戏三十八出,从没有两出戏的关羽出场是“一道汤”的。所谓“红火热闹”场面,想来想去,只有一出《华容道》,此外不要说《关羽走马看春秋》,就是“急急风”也没有几个。 试看:《讨荆州》的关羽上场,是四龙套先执月华旗“站门”,关羽褶蟒扎靠,“四击头”打上,唱曲牌“粉蝶儿”,然后关平、周仓双上。这种演法,“手握兵符,关当要路”的主将威风,呼之欲出。 《战长沙》同是“发点”,同是褶蟒扎靠,但却是关羽单上,没有平、仓二位。开口也不是“粉蝶儿”,而是大“引子”。这是因为:《讨荆州》是“汛地”,(《战长沙》是。皆是大将“发点”,却勾勒出不同的环境、气氛。 《水淹七军》,是“一锤锣”打上,念“盔甲赞”引子:“赤面雄心须自乌,绿炮金甲逞威武。秉烛达旦天下晓,汉室美髯一丈夫。”坐外场椅。此时,“汉寿亭侯”已“威震华夏”,人物的出场更为稳健、凝重了。 《雪地破羌兵》,倒是“急急风”上,也有周仓、关平。但却是被龙套的月华旗挡着上场,台口撤旗后唱“粉蝶儿”,哪里有什么“几个画面”的工夫? “十戏九不同”的出场,正是要用千差万别的艺术手段来表现不同的环境、气氛,表现关羽不同时期的身分、心情、火候。对于观众,才能区别出这出戏和那出戏的不同。 濮文还谈到王风卿先生演关羽,微闭双眼,只有在箭中盔缨后方才圆睁双目的一段,所言甚是,很有道理。 旧时演关羽,微闭双眼是一种迷信。但旧戏班对关羽的迷信尚不止此。 在表演上还有:关羽上场要以袖遮脸,到台口才能放下。不报全名,往往就是个“汉室关”。关羽不能趟马,不能舞刀。交锋斩将也只能直举大刀,走两个“过合”,然后一刀劈下。据说若是犯讳违忌,演员就要引来“关圣帝君”,难免大祸临头。 王鸿寿先生,将这些戒律一一打破。他喜爱关戏,不满足于只把他演成神,而要演成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。他给关羽设计了多种不同形式的“马趟子”,连在《兴瓦岗》一剧中,程咬金的若干趟马身段也吸收进来。一部美髯,他设计了搂、理、捻、拈、推等丰富多变的手势,分用在不同的戏里。他还从唐代吴道子所绘的《关王四十八图》中,吸取营养,融化成各种舞台形象。关羽的刀法,他化用了武术中的“春秋刀谱”和“关王十三刀”,设计了劈、砍、剁、抹,削等刀法。这些艺术手段,大大丰富了人物。使关云长从神龛佛座上回到人间,从泥塑木雕还原成活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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